作者:未未
我是Web3世界的小白。准确点,我是一个在移动互联网世界还步履维艰的小白。
比如因为搞不懂“双11”的规则,我26年的人生中还没参与过电商大促;又比如几个月前,我开了QQ音乐会员,才发现想听的歌是另付费的数字专辑,愤而把二者一起放弃;一周前,我还卸载了抖音和小红书。
我是被推进Web3的世界中的。
几天前,老板向我推荐了一家Web3咖啡店,笑眯眯地告诉我,去喝杯咖啡吧,顺便跟踪下科技行业的动态。
在一个周末,我闯入了陌生的世界,并感受了自己的判若两人——前两个小时,我生涩得像个雏儿,努力试图听懂现场中英交杂的语言,后两个小时,我不仅在活动中激情发表了个人看法,还开始在线向场外朋友进行“权威”科普。
成长,往往就在一瞬间。
入场
老板推荐的那家咖啡馆,位于中关村。
当我在高德地图输入咖啡店的名字:“MetaSpace”,看到定位时,就预料到了事情的不简单。比如,身在朝阳的我,要打车一小时才能喝到Web3世界的咖啡。以及,那家咖啡店,或许能代表某种热烈和希望的延续。
中关村与科技互联网的关系紧密。80年代的科技人员下海潮,走出了柳传志和联想。90年代,瀛海威在中关村的街头竖起硕大的广告牌,“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个人冲浪时代就此开启。
当然,对于“95后”的我,关于中关村的最近的故事,还得是2014年兴起的那波互联网创业潮。
在中关村,紧邻“海淀图书城”的一条步行街改名为“创业大街”,200米的街道上挤进了近10家创业咖啡店,纷纷效仿2011年就在这里开业的创业主题咖啡馆前辈:车库咖啡和3w咖啡。
中关村的咖啡具备一种魔力。
与附近图书城的安静不同,那几年,创业者总聚在咖啡桌边,激烈谈论着自己的创业项目,有时只是在咖啡馆说出自己的需求,一个小时内便会有人或团队前来聊合作。为此,车库咖啡的创始人苏菂特意将店铺地址选在了二楼,以便隔绝无意闯入的情侣。
但属于创业大街的热闹没能一直持续。后来,大厂们搬去了更靠北的后厂村,创业者们要么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要么消散在了大大小小的格子间里。中关村的辉煌,成为用来激励后人的往事。
Web3的风潮,似乎又把人们聚拢在了中关村。
不过,当出租车在那个周末的中午把我带到MetaSpace咖啡馆门口时,我的内心是充满疑虑的,那是荷清路上的一栋公寓底商的临街铺面,左右“邻居”分别是爱玛电动车和链家门店,充满浓浓的生活气息。
我查了下,这里距离中关村创业大街有3公里。这是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打车只是起步价,步行要微微出汗。正如MetaSpace中,Web3世界与昔日创业大街若即若离的关系。
曾经属于创业大街咖啡馆的热烈氛围,倒是在这里被复制了。
还没进门,我便听到一连串的英文从里面飘出来。那是一位外国友人正在用英文向同伴激情描绘Web3广阔世界,大有可为。
只是,受制于有限的英文水平,不少专业性较强的句子我并没听懂,只能从零星的几个词语中猜测大致内容。我颇为心虚地向同事发去微信:贫瘠的英文水平限制了本次观察。
我是惶恐的。参加活动前,我紧急学习了几天关于Web3的知识,结果还是迷失在Dao、NFT、Token等一系列的名词解释中。直到坐上出租车之前,我都无法用自己的语言去解释“Web3是什么”。
现在,我要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热情扑面而来。按照疫情防控要求,店门口自然是有张扫码测温的桌子,只是,这里并排贴着两张二维码,一个是北京健康宝,另一个是咖啡店老板的微信。任何进入咖啡店的人,都可以添加他,开启微信聊天。
不过,聊天实际发生得要更早。
我还没来得及关上北京健康宝的界面,老板已经迎上前来热情接待,顺便询问我的来访目的。
“来参加活动的。”我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事实上,我只知道这里每周都会举办活动,至于活动内容和主办方是谁,一概不知。
我“混”了过去。
老板告诉我,活动主办方大概要两点多才能来,先等等。那边都是等待的人。我顺着望过去,大约十位顾客散坐在位置上,但只有约一半的人面前摆着咖啡。后来,我又看到不少人自带矿泉水来参加活动,原来,Web3也有挺真实的一面,他们也会计较一场活动的参与成本,就像我们这些生活在Web1和Web2世界的人一样。
熟络
作为东道主的咖啡店老板,全程礼貌热情。
为了照顾我与他明显的身高差,他会在交谈时保持身子微弓,头也略垂,既保证了双方目光的平视,也有助于轻声交谈不至打扰到别人。交流全程,他完全没有暗示点单。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任何一家创业主题咖啡店的老板,都不会认为自己是餐饮行业从业者。多年前,车库咖啡创始人苏菂曾表示,自己卖咖啡,略亏或者持平就是很好的结果。自然,咖啡味道如何,也不必太过在意。他们要做的是创业孵化。除了3w咖啡创始人,许单单的另一个身份是拉勾网的创始人。在创立3w时,他拿到了徐小平、沈南鹏等180位互联网投资人和高管在内的种子资金。
MetaSpace显然也是类似的路子。
官方介绍中这样写道:致力于Web3的行业发展,通过种子投资、路演、交流为进入下一代互联网的你提供充分的平台。
距离活动开始10分钟左右,入场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有看起来就稚嫩的大学生、满脸沉稳的中年人,甚至包括头发花白的老头以及戴着眼镜看手机的阿姨。
我显然错了。
“你是群里的谁?”所有人都在用这句话打招呼,原来是网友见面会。在自曝身份的寒暄中,我听到了有人是还没毕业的学生、有人是从大厂出来创业的80后,还有位产品经理,为了这场活动,他特意从无锡赶来。
至于那两位老人,他们推门而入后,没有自我介绍,但冲在场的不少人都微微点头致意,看得出来在群内地位不低。
阿姨坐在我身边,掏出手机玩起了“开心消消乐”,顺便还问了我一句,“你是群里的谁?”我只敢模糊回答:“我临时决定来的。”阿姨点点头,继续低头消消乐。
我想起办公室里讨论过的话题。在北京,永远都不要低估一位样貌普通的老人。据说前几年互联网金融、区块链火热的时候,线下活动里也总有老人出没。这座城市里,可能生活着许多热爱学习的老年人。
为了掩盖心虚,我走到前台,用点单来错过这场自曝身份的寒暄。
扫码进入菜单后,我发现这里除了咖啡,还供应着几十种洋酒和啤酒。显然,这是一家早C晚A的店。而从极其公道的定价来看,它应该不是靠流水挣钱:咖啡种类不多,大多是美式、拿铁、摩卡类的基本款,最贵的是花魁,55块/壶,最便宜的是意式浓缩,18块/杯。
点完咖啡,我很快体验了创业咖啡馆的另一个特点:位置紧俏。因为一杯22元的美式咖啡,让我失去了“消消乐”阿姨身边的那个位置。
答案
占据我位置的是一位中年男性,我在他身后站了足足一分钟,他完全没有发现。
他正沉浸在和身边女孩的交流中,“现在市场太多假消息了,一不留神就得上当。”女孩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加个微信以后多交流。
最终,两人扫码,约定日后有钱一起赚,一场结盟就此达成。
活动开始了。主持人叫Firth,自我介绍是MarsDao创始人。在Web3的世界中,Dao被看作是去中心化的组织,最大的特点是反脆弱性,典型的例子是即便Dao的创立者消失,依然可以维持Dao的正常运行。这是一个类乌托邦式的未来,MarsDao正在试图组建一个这样的组织,听起来浪漫而宏大。
图:DAO和Company组织特点的对比
Firth依次介绍起活动嘉宾,有技术大神、资深产品经理以及众多Web3里的先锋。每个人都有名有姓,弄得我又紧张起来,生怕他冲着我问一句:你是谁啊?
好在,介绍完几位“重点嘉宾”,他便进入了下一环节。
“大家能坐在这里,已经是经过筛选的。”
“我们已经在TwitterSpace聊过,大部分人还在核心群里,才能参加这次活动。”
他还介绍了当天活动的三块内容:
Dao的治理协助工具
Web3世界的MCN
Web3的教育
由于有人需要提前离场,原本放在第一部分的知识付费被提到了最开头——这是最快且最直接的变现方式。果然,就像偶像剧习惯先拍吻戏让演员熟络起来一样,关于钱的话题,也是最能让活动现场热烈起来的。
如何在国内开设课程赚钱,所有人开始围绕这个话题,热烈争辩起来。
“我们应该打造一个系统性学习的环境,避免碎片学习导致的一知半解,目前国内大量的人还没有对Web3有完整的概念。”一位参与者提出。虽然我不懂,但我怀疑他其实也不懂。
有人提到了两个关于Web3的抖音账号,元宇宙公主和韭菜日记,他们的共同点都是粉丝黏性高和起号时间短。但现场关于他们的意见并不统一。
旁听他们争论的同时,我找到了两个账号,两个科普碎片化基础知识的账号,以吸引流量为主。
图:元宇宙公主内容截图
第一次冷场来得猝不及防。
“我问一个比较菜鸟的问题啊,这个知识付费的课程要卖给谁呢,以及学了这个课程能为人带来什么实用的价值吗?”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拿起话筒提问,他眉毛微皱,眼中充满不解。据说,他曾是一位“大神”,因为在TwitterSpace听到了MarsDao的内容而赶来。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刚刚热烈讨论的人们彼此对视,很快又转移了目光,那是无法回答的表现。
几十秒后,一个女孩回答:“国内很多人还不知道如何建钱包、加入Dao,这些都可以成为系统性学习的过程。”
又是一阵沉默。
我拿出手机,开始谷歌如何建立Web3钱包。一个名叫小狐狸钱包的软件跳了出来,根据指引我可以跳转以太坊建立钱包。
我懂了,Web3的第一道门槛原来是拥有一个好用的VPN。摸到门路的我挺直了腰板,可以双目直视每一个发言者,并不断通过点头微笑或是皱眉回应等微表情做出回应。那是自信起来的表现。
第二次冷场也没有晚到太久。
这次围绕的主题是:谁来掌管Dao、谁又来监管Dao以及如何将Web3倡导的“私有财产属于个人”落地。答案不一而同。有人拿豆瓣小组类比Dao,有人将数字藏品理解为QQ音乐中的音乐专辑。这些显然并不真正符合Web3承诺的去中心化,但大众显然更习惯在熟悉的事物中寻找参照物。
图:全球核心的DAO组织
“这里有谁真正参与运营过Dao吗?请他来说说运营过程中的细节。”
刚才的提问者,再次提问。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而此刻的我,一边听着发言,一边开始在Twitter上快乐冲浪,这是在场的人们最初聚集的地方。显然,此刻我已经迈过了Web3的第二道门槛:拥有基本的英文翻译能力,又或者在网页点击右键,开启一个叫做谷歌翻译的功能。
等待
活动的最后一个环节是自由聊天。
我与主办方代表Firth进行了一对一聊天,并借此加了他的微信。
Firth是一位连续创业者。从2015年开始,他分别进入了p2p、共享经济、区块链、社交电商、Xtoearn、MCN、抖音直播等多个领域。
或许是我表露出了质疑的神色,Firth急切地解释:我的每一个项目都是赚到钱的,没亏。之后便不再多言。
话题转到Web3的时候,他的兴致又被重新点燃。
我问他,如何看到国内大厂频繁发售数字藏品,比如在腾讯的幻核业务停摆时,B站开始发行数字藏品时,他笑了:“目前称得上NFT的只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其他都是怪异的阉割品。”他指的是咖啡店墙上挂着的无聊猿、黑猫和月鸟,这些来自国际Web3社区的发行。
由于政策等原因,以自由为导向的去中心化在国内很难实现,而那正是Web3的魅力所在。明星项目STEPN曾被圈内人称作“华人之光”。这是Web3里最火的游戏应用之一,创始人Jerry成长于大陆,后移居澳洲。2021年他与邻居一起研发了STEPN,以XtoEarn的模式玩鞋和发行代币,仅用5个月就成长成独角兽,市值一度突破10亿美元,并受到红衫、币安等资本的青睐。
但监管很快降临。最终STEPN关闭了账户,Web3也被认为是不被国内现行法律保护的对象。
“Web3在国内已经死了。”说出这句话时候的Firth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但他显然是web3的坚定信徒。当我问到Web3在国内的合规化和大众化时,他一字一顿说道:“Web3就在那里,你用或不用他一定会出现。所有对价值互联网有需求的人一定会需要它。”
那Web3的使用场景和目标用户是什么样子?我继续追问。
“所有对价值互联网有需求和对价值互联网有需求的人。”几乎同样的表达,他又用到了关于“web3使用场景和目标用户”的回答里。
依然是语气笃定,但没有具体的内容。
这样的对话让我想到了《等待戈多》。在贝克特的那部剧作中,两个农村的流浪汉在路边苦苦等待戈多。尽管不知道戈多什么时候会来,以及戈多为什么而来,但他们依旧充满热情地等待着。
图:《等待戈多》剧照
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看待眼前这位梦想家。
毫无疑问,Firth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除了工作,晚上他要在TwitterSpace和国际Web3爱好者们继续畅聊,晚上12点开始,凌晨5点结束。7月27日,他创办的MarsDao还被Twitterspace评定为全球前五十的Web3劳模。
在进入Web3之前,Firth的前一个创业项目是在重庆做抖音直播电商。团队依然在,但Firth自己来到了北京,在雍和宫附近租了办公室,开始了新的项目。
添加好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微信签名: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
类似的表达,极客和子都爱用。事实上,这两种气质的混搭,几乎是所有科技创业者在早期都具备的特质。
阿里云的负责人王坚曾被人质疑是子,每年“忽悠”马云10个亿,泉能先进电路产业研究院将香港“四大天王”的照片挂在了官网,宣称是自家的创始人,武汉弘芯更是把“芯片泰斗”蒋尚义回国,刷脸从台积电搞来了复刻机。
就连Firth自己,都戏谑每晚在TwitterSpace的五个小时是“吹水”时间。
回到现实的北京城之中,咖啡馆成了普通创业者“忽悠人”的第一站。
多年前的中关村创业大街上,有创业者关掉安徽老家的公司,蹲守在咖啡店里寻找风投的机会。
那时候,创业大街的氛围热烈且艰苦。有人在咖啡店工作一整天,只喝店里免费提供的冰水。
相比那些痛并快乐的创业故事,至少那个周末,我在MetaSpace里嗅到的是不同的气息。在这里,拿着电脑的比点咖啡的人还少,有人甚至在打游戏。
这或许取决于Web3在资本市场的好行情。
据现场多位参与者透露,如今Web3的融资环境要好于当年移动互联网。几个人组成的团队加一个很初级的项目就可以融到上亿美金,而当天活动的主办方MarsDao,创办五个月已经拿到了第一笔价格不菲的非正式融资。
此外,据播客《晚点聊》报道,一位曾参与DAO共建的爱好者,通过每周日上午的定期维护工作,便可以获得以美元计算的时薪,最终每月收入过万。
只是,这些激荡的数字暂时与我无关。
当天活动结束是下午5点半,8个小时后的凌晨两点,我还在家里的瑜伽垫上蹦蹦跳跳,试图代谢掉那杯后劲儿十足的美式,这其实代表着咖啡豆子足够新鲜。但现在,我需要远离新鲜的豆子和热烈的环境,等待睡眠和下一个普通周一的到来。
郑重声明: 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 如作者信息标记有误, 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