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国制造样本式的典型案例,它本可载入史册;却囿于创始人局限性,错过一个时代。
它的前身起于九十年代,是那个时代典型的下海浪潮的产物;它经历过完整的经济周期,见识过大萧条和大危机;它有着那个时代大多数制造业尚不具备的眼界和胆识,放弃低端加工市场,搞研发,大投入,挤进果链代工行列,跻身世界级精密制造;它也饱受代工厂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辛酸,忙活个不停高营收低回报,因此它努力为自己赢得了下一个时代具有研发生产与自主品牌能力的产品。
但,限于企业家代际更替的必然规律的限制,他的眼界和格局未能跟的上时代的节奏。他把有可能在下一个时代赢得身位的资产卖掉了,洋洋得意于摆脱了果链的限制,抱上了另一个代工大厂商的腿。本文的立意不仅仅在于喟叹这样样本故事的遗憾,而是以中国制造在元宇宙产业链条的机会与挑战的视角看资本与产业的关联。透过歌尔股份 2021 年报,我们还是看到了一些端倪,值得警惕。
资本逻辑
资本市场曾经抛弃了歌尔股份,但为什么又集体追捧歌尔股份,这事儿要从歌尔股份在果链代工厂的得失开始说起。
歌尔股份的营收基本集中在前五大客户手中,第一大客户即苹果公司。2010 年歌尔股份成为苹果供货商,多年来一直依赖苹果业务,歌尔股份的市场营收和在二级市场股价的变化,与苹果产业链的行情息息相关的。但苹果产业链供需并不稳定,在经历多年高增长后消费电子行业在出现疲软,手机市场尤为明显。2018 年苹果推出的 iPhone X 与 iPhone 8 在全球的出货量下跌,造成了歌尔股份的营收和股价双双暴跌,股价一夜回到 2010 年的水平。
歌尔股份受制于果链的矛盾已经突出,但竞争对手的冲击加剧了苹果在果链产业链条的艰难境地。也是在 2018 年,苹果引入了立讯精密作为新的声学器件供应商,这改变了原本以歌尔股份、瑞声科技平分天下的局面,三足鼎立的格局使得歌尔股份的市场份额遭受蚕食。
2018 年,资本市场根据歌尔股份在果链的地位和业绩表现给出了差评。这背后的逻辑很清楚了,是资本市场看到了歌尔股份的天花板——扶持立讯精密以削弱本就没有强势话语权的代工厂的议价权;并通过转移产业链至东南亚以此压制大陆整体的报价。在苹果阴影中生存的歌尔股份等下游代工厂产业链极端内卷,甚至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苹果成了他们的枷锁。
2020 年 12 月,青岛近半个市委班子悉数到场“歌尔全球研发总部”启动仪式。这栋大楼对青岛而言意味着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这栋大楼的主人姜滨对青岛承诺,这儿将打造全国乃至世界级信息技术研发高地,成为了歌尔股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也就是 VR)的主要阵地。这是在 2018 年惨败之后,歌尔股份转过年开始大力推进的业务转型——将零部件业务转向了可穿戴设备,强化了 VR 事业。
2021 年半年报显示(等 2021 年年报发布),当期智能硬件收入 112 亿元,同比增长 210.83%,占营收比重从 23.16% 提高到 37.01%,主要是 VR 虚拟现实、智能无线耳机等产品销售收入增加。歌尔股份也重回千亿市值。歌尔股份 2022 年 3 月 29 日晚间发布的 2021 年年报显示,歌尔股份 2021 年全年营业收入 782.21 亿元,同比增长 35.47%;实现净利润 42.75 亿元,同比增长 50.09%。其中四季度营收 254 亿同比增长不到 10% 在以 VR 为代表的智能硬件高速增长的大背影下这个营收增速显然是不及预期的。而且智能硬件营收高达 328 亿,但大市场增量并不如预期乐观——根据 IDC 的统计数据 2021 年全球 VR 虚拟现实产品出货量为约 936 万台同比增长约 68.6% 全球 AR 增强现实产品出货量为约 33 万台同比增长约 13.8% 看起来还行但 936 万台的出货量远低于市场早期 1500 万台的乐观预测值。
ETHW链NFT交易平台Nuwton完成550万美元融资:10月13日消息,拉手网创始人吴波海外新项目Nuwton完成550万美元融资,本轮融资由惟一资本、Wagmi33 Foundation等参投,若干天使投资人参投。Nuwton是一个基于ETHW的NFT交易平台,据官方消息,该平台上交易量目前约占ETHW链上NFT交易量的90%。[2022/10/13 14:26:06]
但在果链产业困顿局面下,这仍然可以说是好运气降临在了歌尔股份的头上。歌尔股份多年前就在布局的 VR 产业在 2015 年前后那波虚火过后深受广大投资者质疑和吐槽,而这次又重新强化这部分产业,是在果链产业链条困境无解之下冒着巨大压力和风险的奋力一搏。但幸运的是,元宇宙概念的兴起适时而至。先期布局的歌尔股份有机会成为了元宇宙大厂 Meta(原 Facebook)的代工厂。
歌尔股份占据 Meta(原 Facebook)Oculus 产品以及 PS VR 等主流 VR 头显的绝大部分代工份额,而 Oculus 产品系列是目前全球 VR 一体机市场出货量最大的产品线,资本市场因此预判这会支撑歌尔股份在智能硬件营收上的增长空间。单从代工产业与营收来看这一判断没毛病。国际数据公司 IDC 给出的预测也可以佐证——VR/AR 设备到 2024 年约有 7670 万台市场出货量,复合增速超过 80%。
对于传统资本市场而言,他们会认为歌尔股份如果能够继续维持 Meta(原 Facebook)的独家供货关系,就有望复制 airpods 的奇迹找到下一个支点;这意味着歌尔股份通过 VR 摆脱了果链阴影。去年 8 月 15 日,歌尔股份董事长姜滨在 2021 微型显示光学技术大会上给了市场又一次信心,说歌尔股份已经占据全球中高端 AR/VR 市场 70% 的份额,并已经有世界领先的 12 英寸纳米压印生产线,将可以成为全球领先的 AR/VR 产业基地。
结合前述分析和判断,资本市场闻风而动,8 月 27 日,277 家机构调研前往歌尔股份调研。2021 年半年报显示持仓机构数量由一季度的 77 家大增至 921 家。可见资本市场疯狂追捧歌尔股份。前十大流通股东中,二季度新进股东包括明星基金经理冯波管理的易方达研究精选、全国社保基金一零三组合,全国社保基金六零一组合则继续持有。
“自废”始末
姜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潍坊无线电八厂工作,任职一个微型话筒的车间技术员。那时的姜滨到处出差,见识了市场的魅力远比车间要大得多。但很快潍坊无线电八厂因经营不善而倒闭,恰逢 20 世纪 90 年代下海创业潮,姜滨也成为下海浪潮中的一员。第一次创业很成功,姜滨和他的合伙人技术过硬,公司很快就赚到了钱。但当姜滨主张用赚来的钱投入生产扩大规模时却没有人支持他,公司也就解散了。姜滨开始了单匹马的创业之路,2001 年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创办歌尔股份。
技术出身、见多识广的姜滨在这个时代显示出了一个优秀企业家的素养。歌尔股份还是从最熟悉的话筒做起,但他很快发现低端市场散乱差的局面,果断砍掉了 80% 的客户,集中优势资源和力量打造当时业界最领先的消音室。他后来接受采访说过当时的心态,“(你要)有一种往死里做的勇气,这个行业没有老二,你必须干到极致才可以。”他要求歌尔股份要专注于一种产品,做精,做透,做到产品质量可以拿到国际上与一些先进发达国家的产品媲美。他极致的发挥了自己的天赋,向当时是麦克风行业当之无谓的老大哥松下电器学习,也舍得在研发方面的投入。2004 年歌尔股份研发出第一款蓝牙耳机,成为当时国产最优产品,姜滨也因此被人们称作“蓝牙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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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代工还是这个时代歌尔股份最主要的营收业务,歌尔股份的客户群包括苹果、三星、华为、小米、惠普、联想等众多知名企业,此后几年发展顺利,2008 年,歌尔股份成为山东省第一家信息产业上市公司;2010 年,智能手机行业开启前所未有的发展高潮,歌尔股份成为苹果代工厂,为苹果代工蓝牙和微型麦克风等电子声学产品。这年年底,歌尔股份的市值突破 200 亿。此后的 8 年时间,歌尔股份股价稳中上升,市场营收也不断创新高。但如前文所述,2018 年开始凸显果链代工厂的制约,陷入困境。这才有了前文所述业务转型的事儿。但放在这个企业发展脉络中看,转型以 AR\VR 为代表的可穿戴设备是姜滨思虑再三之后,为歌尔擘画的下一步发展方向,也是歌尔摆脱苹果阴影、超脱代工厂,迈向研发制造与品牌一体化的“伟大公司”。
我们可以借此梳理一下歌尔股份的 VR 成长路径。2013 年签下了索尼 VR 眼镜 Playstation 的代工订单;这个时期姜滨就已经留心到全球 VR 市场未来发展趋势,不可谓不超前;2014 年,歌尔股份参股歌崧光学,涉足 VR 镜片;2015 年收购 AM3 D,这是一家丹麦音频技术公司,拥有 3 D 音效增强和环绕音效算法;更为关键的是这一年歌尔股份还内部孵化了小鸟看看,有用自主品牌 pico,具备了技术研发、品牌生产和内容之中的综合能力,打通“硬件 + 软件”、“B 端 + C 端”的布局。
盘点一下在这几年间整个 VR 市场的跌宕,你会理解此时的姜滨,还不到五十岁,还有着一点远见和一丝倔强。2014 年,Facebook 收购 Oculus“布局未来”,在 Facebook 的带领下,Google、三星、微软、HTC、Sony 纷纷入场,这一年也被誉为“VR 元年”;但产业发展尚未成熟,信息传输、3 D 眩晕、屏幕沉浸感等技术无法支撑 VR 的体验,内容公司也纷纷退场,VR 产业链迅速陷入滑坡式衰退。这个时期适逢歌尔股份在果链也遭受着困难,小鸟看看更成立歌尔股份的包袱,在 2014 至 2019 年 VR 的利润贡献微乎其微,这也引发了投资者的不满,在投资者平台上质问歌尔股份为何要在一条注定看不到光的路上刚愎自用的走下去。
结合上文所述,歌尔股份和其他果链代工厂一样面临着摆脱苹果阴影的难题,但朝哪个方向走,谁都不确定。以立讯精密选择与奇瑞造车相比,歌尔的布局似乎更胜一筹。2020 年歌尔股份收获 Oculus 的新一代 VR 独供大单;2021 年歌尔增持小鸟看看,持股比例达到 42%。拥有代工带来的营收和现金流,拥有小鸟看看对整个产业链的把控,歌尔股份似乎在元宇宙建构的伟大产业布局中拔得头筹,引领一个新的时代的脉搏。然而,2021 年 8 月 29 日,小鸟看看被卖掉了,字节跳动全资子公司北京星云创迹科技有限公司持股比例 90.87%。
如果一定要细究歌尔股份卖掉的逻辑,那就是 为了确保 Meta(原 Facebook)的代工订单,牺牲了自主研发和品牌小鸟看看——在卖掉之前,歌尔股份是 Oculus 的最大代工厂,又是 pico 的大股东兼代工厂;而 pico 是 Oculus 的直接竞争对手。在元宇宙时代大幕徐徐打开之际,领先了的歌尔股份自废掉了多年的布局,回归到了一个中国制造业代工厂的宿命。
错与被错
我们只能喟叹,1966 年出生的姜老板看见过下一个时代投来的一束光,却已没有勇气和决心迎接与面对。在卖掉 VR 技术研发与自主品牌一体化的资产之前,姜老板及其亲属已经在悄悄的不断的套现,累计套现 70 亿元,超累计分红额三倍,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呢?
2020 年 12 月 31 日,歌尔股份公告歌尔集团准备发行 25 亿元可交换债券。可交换公司债券是上市公司股东发行的可以交换成公司股份的债券,强调一下,这些债券不是用于上市公司融资,而是用于交换股东持有的股票。歌尔股份大股东歌尔集团屡次用可交换公司债券帮助自己减持。2017 年 7 月,歌尔股份收到监管函,批评其控股股东、实控人及一致行动人在 2012 年 5 月至 2017 年 5 月累计减持公司 8.75% 股权但没有披露权益变动报告书的行为。按照规定,减持比例达到 5% 时就应该进行披露。
统计 2014 年以来歌尔股份大股东歌尔集团共发行 57 亿元可交换债券,用于套现。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来歌尔股份长期处于自由现金流亏损的境地。如果姜滨筹谋并看好公司的未来,不应该急着 57 亿元可交换公司债券的个人套现,而是应该发可转债用来给上市公司融资。大股东离谱的行为还不止于此。姜滨还通过员工持股计划实现个人套现,歌尔股份已经先后实施了三次员工持股计划,其中两次股票来源均为受让姜滨转让的股票。借此,姜滨套现约 16.32 亿元。2019 年,姜滨还曾通过二级市场多次减持,套现近 10 亿元。大股东减持带来的市值管理压力也被转嫁到了上市公司身上——自 2018 年歌尔股份累计耗资超过 10 亿元进行股份回购。在自由现金流亏损的情况下,还要回购股份,这是对公司负责吗?
综上,姜滨、姜龙兄弟直接、间接花式减持,直接、变相套现超 70 亿元。这与卖掉 VR 自主产业结合来看似乎就讲得通了——结合创始人套现行为以及背后的逻辑,也就好理解卖掉 pico 的行为了。未来已至,在即将到来的元宇宙时代不会有歌尔的身位。
未来已至
绑定大客户成为他们的代工企业是上市公司的战略,但缺点也很明显,没有定价权,甚至没有议价权。做代工厂给巨头打工更惨的是一不小心就是白忙活,看营收数据似乎也是没少挣钱,但这背后是重资产投资带来的,为了配合巨头的产品迭代代工厂需要不断投入技术与产品的研发,改进生产加工的工厂设备,以及大客户需要采购的原料都是需要代工厂垫付的,而大客户又都是赊账的。
代工厂的商业模式决定了歌尔股份的资产负债表,2020 年的数据显示固定资产、存货、应收款项和无形资产合计占据了歌尔股份 83.95% 的资产。2021 年报数据显示,歌尔股份总资产 610 亿元,但其固定资产合计 1812335.25,在建工程合计 212705.59,应收票据及应收账款 1194930.92,同比仍在增长。
总结来看,虽然每年都有经营净流入(自 2015 年开始净现比也不低),但由于每年大量的资产购置与投入,2008 年上市至今歌尔股份自由现金流很少是正数,累计数据是亏损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歌尔股份上市累计盈利数据客观但分红很少的主要原因。而通过发行股票和可转债,歌尔股份上市以来累计募资 98.64 亿元,基本上等于自由现金流累计亏损加上现金分红的金额。
那么,这就可以进一步分析,上市以来歌尔股份在代工产业链的行业地位基本上是募资烧出来的。这是行业模式所定的,是整个代工行业的宿命。自上市以来,歌尔股份实现的净利润基本上都小于同期投资厂房和机器设备等资产支付的现金。歌尔股份在果链时代已经充分尝到了这个苦头,这也是他们最初想要在元宇宙时代努力打造技术研发与自主品牌的原始动力。如果按照这个逻辑理解歌尔股份孵化 VR 技术研发与自主品牌一体化的资产,战略雄心值得钦佩,市场前景充满想象。再加上元宇宙概念火热的时机正好,肉眼可见的 Oculus 的产品爆卖,市场对公司重拾信心,2018 年业绩、股价双跌之后歌尔股份的市场营收和股价很快又重新回到高点。
然而歌尔股份给自己挣得的跨越一个时代的先机,瞬乎而至又颓然凋谢。可以想象,在未来给 Meta(原 Facebook)代工的一段时间里,它在果链所有的经历有可能全部再来一遍。但是,这次,它没有了摆脱 Meta 代工产业链寻找新的出路的机会了。因为,Meta 今天在元宇宙世界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阐述一下元宇宙建构与重构的产业逻辑。元宇宙世界的本质是数字化,但驱动人类前往的动力是去中心化,也就是变革互联网时代大数据被寡头垄断的局面,形成基于区块链底层技术的价值互联网格局。
因此,可以判断,在元宇宙建构进程中,Meta 会给元宇宙带来很多技术、产品的迭代和虚拟应用的场景实践,但随着以价值回归用户为主线的元宇宙重构过程中,会有大量原生态的元宇宙应用以及与此相匹配的原生态的硬件诞生并成为主流。
因此,在这个人类向往着数字化和前往元宇宙过程中,以歌尔股份为代表的中国制造业定位为代工厂,将会沦落到比上一个时代还要悲惨的局面,难以有像歌尔股份在去果链化之后再次抱上 Meta 大腿代工的机会。但这不代表中国制造在元宇宙时代没有了机会。我们认为物理世界经济总量与元宇宙世界经济总量会有此消彼长的趋势,在未来几十年间可能逐渐达到一个临界点——人类经济活动大部分在元宇宙世界(虚拟数字化空间)进行。当大多数经济主体基于区块链技术和 token 机制所吸引,那么中国制造在元宇宙产业中的机会在于元宇宙建构过程以及物理世界物质资料的提供。
中国制造如何摆脱在元宇宙时代再次沦为代工厂的宿命,这是需要前沿科技敬意与实体制造企业以及资本投资机构共同筹谋解决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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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DcMedia发起人宋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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